又堵车了,看着流水一样的车流,想想当年听到拖拉机声,就忙三火四跑出去看的情景,真像是年代久远的前世啊。那时如果有一辆汽车从村里经过,恰巧这辆车被你看见了,那就在其他孩子面前有炫耀的了。比现在人看见飞碟和外星人还要新奇。
那时,我不知道根据什么想象的,在我的想象中,汽车的地面应该是绿色的,有四方格子的木条做的。
我姥姥家离我家较远,按当时的交通条件,需要坐汽车,还要坐火车才能到。所以,我在两岁时就坐过汽车、火车。但是,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我被姥姥打了,回家来向爷爷奶奶比比划划告状的情景。至于为什么被打,用什么打的,怎么疼的,我都忘了。后来长大后,三姨家的表姐告诉我,是因为我哭闹得厉害,我妈哄不住了,姥姥气得用烧火棍子打我。这老太太狠吧?
我五岁时,我姥姥来我家住了一个多月。走时,我爸爸带着我送姥姥回家。去时,我们搭乘马车到火车站,我不记得是哪个火车站了。那时去姥姥家,走东路先做汽车到保康再坐火车到吉林省的郑家屯倒车。走西路先做汽车到宝龙山再坐火车到通辽倒车。两条路的远近差不多,走哪条路,随自己高兴。
上火车后,爸爸问我:“你说这车动呢?还是停呢?”我感觉了一下说:“停呢。”爸爸说:“它在动,你听声音。”原来坐火车的感觉是这样的,就跟没行走一样。我高兴得在过道里来回全速奔跑,在空座位上来回跳。记得那时火车的座椅是木条钉成的。
下了火车,我们进了一个很大的房子。爸爸说是票房,里面有很多人,坐着的、站着的、还有躺着的。我们靠着一根柱子停下来,爸爸脱掉身上的羊皮袄,让我和姥姥坐。我哪里坐得住啊?东看西看,最吸引我的是,周围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着两盏灯,一个红的,一个绿的非常漂亮。但是,尽管点了那么多的灯,光线还是很暗。我在这样暗淡的灯光下,还是发现了那个更具吸引力的东西——不远处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一手拿着一根冰棍,一手拿了一根糖葫芦吃。我笑呵呵地跑过去,不眨眼睛地盯着看。爸爸看见我的样子太丢人了,就咬咬牙、狠狠心,给我也买了一根冰棍和一根糖葫芦。这是我第一次吃冰棍和糖葫芦,也是第一次看见,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件事我在村里其他孩子面前炫耀了好几年。至今还记得那个冰棍和糖葫芦的形状和味道。
冰棍吃了,糖葫芦也吃了,接下来就在爸爸的羊皮袄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时,我们坐在一个有很长的两铺炕的长方形的大房子里,和很多陌生人在一起。那些人都盘腿坐在炕边上抽烟说话。我趁姥姥和爸爸不注意,偷偷地溜出来,走到一个有很多树的大院子里。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就被爸爸找见了。我们回到那个大房子时,姥姥正在哭,她以为我走丢了。原来她也怕我走丢了,拿烧火棍子打我时想什么来着?
回来时,我们好像走了另外的一条路。爸爸带我进了一个商店。进去后,我没看见别的东西,只看见了架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洋娃娃和柜台里往头发上戴的各种颜色绫子,一寸宽,一尺左右长,搭配着颜色斜斜地摆在玻璃柜子里,好看极了。我对洋娃娃没什么兴趣,但是,那五颜六色的绫子让我迈不动步子。我用手指点着,也不说话,入定般地站在那里,爸爸拽也不走。没办法,我爸只好再一次咬咬牙,狠狠心,给我买了两条。
走到街上,看见前面停着一辆汽车,我爸带我向那辆车跑。跑着跑着我摔了一跤,来不及哭。看见还有几个女的也拼命往那车跑。跑到车上发现,我们一共就几个人,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摔的那一跤,大哭起来。
原来,那是一辆正在修理中的车。我们在车上不知道等了几个世纪车才发动。这期间,我冻得直哭。还非常失望地发现汽车的地面不是我想象的绿色的方格子木条。
后来,再看见汽车时,已经上初中了。学校在公路边上,下课我们就爬上学校的土院墙上,像一个个鸵鸟一样蹲在墙头上看汽车。看见客车,就冲车里的人摆摆手。随着汽车的远去,思绪也飘到远方。那时,远方在我们心中有着无限的魅力,总是盼着有一天坐着汽车去远方。
三年后,我上了离村子三十里外的高中,住学校,星期六日回家,要坐半个小时的汽车,车票5毛钱(现在大概七、八块钱),一天只有三趟车,定时定点地发车。上车时那个挤呀,真没法形容。有时,售票员上去,像摆豆包似的把人一个一个摆好,实在不行的时候,还要悠几下。悠就是一人站在边上,使劲往里撞几下。悠几下再装几个。
我上高二时,出来面包车了,当时叫豪华车。豪华车只拉座位以内的人,绝对的舒服,也快。但是票价贵得吓死人,是普通车票的十倍。五块钱是我当时十天的伙食费。所以看见豪华车进站,心里只有两个字——羡慕。咬牙想:有机会一定要体验一下坐豪华车的感觉。但是,机会始终没来。
在坐豪华车的盼望中,过了几年。在这几年当中,我高中毕业,又结婚生子。我嫁的地方离我家有八、九十公里,来回也是坐汽车,刚开始的一年,还是挤定时定点的国营客车。后来,有了私营的客车,一天有很多趟车。不用等时间,不用挤了。但是,这些车如果装不满人,绝对不走。他们就在镇里遛,看见拎包像出门的人就不由分说拽上来。明明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也拽上来,然后看见往反方向走的车就转座到那趟车上去。有时,遛的时间比走全程的时间还长。有时,实在坐不满的时候就不走了,把车里的人转座给其他车。
在这样的车上我吃过亏,那滋味我现在想起来还难受。
现在回家方便极了,下火车就可以直接打车回家了。而且现在,村村通柏油路,有出租车。想去哪个亲戚家,打个电话,叫辆车就行了。
看到这么方便的坐车条件,再看到城里天天堵车时,我都不相信,那时,为了看拖拉机和汽车而到处跑的情景是真事。
来源:通辽日报副刊(-12-8)
主编:王彦春
编辑:吴亚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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